第(2/3)页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听老肖道:“不会错的。 就是这东西,西藏博物馆里也有一件这个东西。” 卓木强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时,老肖问道:“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卓木强巴如实答道:“呃,是名野外工作者。” 老肖道:“难怪,他一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道:“这不就是一块骨头吗?” 老肖拿起骨头,对着初升的朝阳道:“你看,看这里,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痕迹嘛,看见没有,这里有个凹槽,还有这里,这是留下的水渍,说明以前经常被使用。” 卓木强巴就更好奇了,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胡杨呵呵笑道:“这是根骨笛。 知道吗? 就是用骨头做的笛子,可以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令数公里外的野兽毛骨悚然。 当然,人也不例外,不信你吹吹。” 老肖把骨笛递给卓木强巴,和胡杨两人都望着他。 卓木强巴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不得已把骨头的一端对着自己下唇,轻轻吐气,起初并没有声音,变换了两三个位置后,那骨头果然发出“啾——”的声音。 但那声音并不像胡杨所说的如鬼哭狼嚎,那声音悠长,哀婉,有如空旷的荒原上孤鹰发出的阵阵悲鸣,来自远古的思念,就从那小小骨腔中一缕缕透出。 胡杨和老肖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悲切之情,那声音让人感到是如此的悲凉,虽然从卓木强巴嘴里只能发出一个音调,但和着可可西里湖潮水的起伏,仿佛让人听到了可可西里湖水的哀伤。 半晌,胡杨才对老肖说:“看来,博物馆的介绍也未必是真的,他们多半也没吹出音来试过。” “啊,你们并没有听过这声音的啊。” 卓木强巴大感上当。 “开什么玩笑。” 老肖道,“这种骨笛,仅在西藏博物馆有一根,我们能看看就不错了,谁敢拿出来吹。 这是西藏古老宗教里的一种法器,其文化历史价值等同于古红山文化的玉箍、玉龙,古三星堆文化里的大眼青铜面具。 所以我说,这根骨笛,你以后还是交给国家博物馆吧,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很有历史研究价值的。 对了,一定要向你那位朋友打听清楚,他在哪里捡到的这个东西。” 胡杨补充道:“这种骨笛,通常是用人的一截小腿腓骨做的。” “什么!”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难怪要让自己吹,他大吐苦水道:“哪一派的古藏教,用这样的法器?” 胡杨咧嘴笑道:“枉你还是藏族人呢,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就是你们西藏古代的密教法器啊!” “密教?” 卓木强巴摇了摇头,道:“我对宗教一向不感兴趣,更别说什么密教了。” 胡杨又道:“就是佛教啊。 藏密藏密,就是藏传佛教嘛……” 老肖道:“老胡,别在那里显摆你的知识了,你对密教又了解多少? 糊弄外行人差不多。” 胡杨队长打蛇随棒上,马上道:“嗳,对了,老肖你对西藏密教不是蛮有套道道儿嘛,你给强巴拉上一课。” 老肖道:“我哪里谈得上了解啊,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密教最初指的是印度的大乘佛法和婆罗门教加上当地平民的各种信仰杂合而成,它被称作密教主要是和显教区分开来,显教的大小乘佛法,就是我们日常所见的庙宇佛寺所颂传的佛教;密教则是公元七世纪从显教中脱离出来,与大小乘佛法有明显不同的思想体系。 显教教主叫释迦牟尼,这个你应该知道吧,而密教教主更有名,他就是大日如来。 按思想体系来说,显教是释迦牟尼针对不同根器的众生而说的,因而它是公开的、浅显的、随他意的。 密教是大日如来自说内心证悟的真理,因而是秘密的、深奥的、随自意的。 尤其是在西藏流传的佛教,其根本就是密教,所谓前弘期,后弘期,五大教派,其实指的都是密传佛教。” 卓木强巴听了这一番话,从心底对老肖感到佩服,不禁说道:“没想到肖老师对密传佛教有这样深的了解。” 老肖道:“嗯,知道一点点,其实西藏的历史,自古就显得很神秘,一是这里很多地方闭塞,与外界不交通,二是久经战乱,许多珍贵的历史文献失落,不管是中西方,对西藏历史方面的研究,可以说都是从二十世纪才开始着手。” 胡杨队长在一旁神秘道:“你知道老肖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曾参加西藏文化交流活动,向西方人宣传西藏呢。” 老肖道:“得了吧你,那不过是从西藏冰川科考入题,只涉及西藏很小一方面,人家邀请的是你大胡子,我不过当一配角。” 卓木强巴问道:“胡杨队长去过西藏的神山?” 胡杨队长道:“嗯,我们那时是进行冰川科考,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川资源是非常丰富的,在西藏待了有一段时间,而且有随行的藏民嘛,对西藏各方面的情况都了解了一下。” 卓木强巴想起巴桑和拉巴大叔曾提及的地方,不由问道:“那么,胡杨队长觉得,在神山山脉,哪一段是最危险的呢?” 胡杨队长道:“应该是与尼泊尔和印度三国接壤的地段吧,那里山峰不是很高,平均海拔7000米左右,但是气候条件的恶劣程度可以说是整条喜马拉雅山脉之最,去过那里的人都说,比珠峰的气候环境还要恶劣,而且山势险峻,绵延上千公里的山脉中,有十余座山峰从来就没被人类征服过。” 老肖补充道:“据说,曾有无数冒险者前仆后继地赶往那里,期望能成为征服那些山峰的第一人,但始终找不到一个行之有效的登顶办法,不少人在山脚下都打道折回,更多的人,永远消失在绵绵雪山之中。” 胡杨队长勾过老肖的肩膀道:“不错,我一直觉得,老肖比我更了解西藏,可以算半个西藏通吧,我想想,是……是1996年吧,自然与科学栏目,还专门请老肖去做了期访谈节目,当时就是关于西藏的,是……什么,什么话题来着?” 老肖呵呵笑道:“是讲的高原冰川消融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里面就涉及到一些西藏人文地理。” 卓木强巴对这些没兴趣,他转而问道:“那么,肖老师知道四方庙吗?” “四方庙?” 老肖和胡杨队长满脸疑惑地对望着,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卓木强巴补充道:“就是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除了大小昭寺,在西藏的四个地方还修了四座神庙,好像是在佛灭时被毁了的。” 老肖摇头道:“这个,可能要专门研究藏史的专家才知道了,我知道的都是些表浅的东西,比如今天的密教,还有古代西藏的苯教……” 老肖和胡杨队长就密教和苯教问题进行了一番讨论,但卓木强巴没有认真听下去,只是思索着:这四方庙为什么不存在于正史当中,而我家里的那本宁玛古经却记载得那么详细? 如果说这根骨笛是属于密教,它怎么会出现在可可西里? 卓木强巴还待进一步询问有关骨笛的问题,这时胡杨的对讲机响了,他打开频道,只听一人急促道:“队长!我们在饮马湖北岸发现一伙盗猎分子,柯克他们开车去追了,让我留下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过来吧。” 胡杨道:“是前锋科考队员林旭声他们。 快,老肖,带几个队员,记得把枪拿上。 卓木强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卓木强巴打算叫上张立一起,但想到他手上的伤还未好,这头催得又急,就一个人登上了胡杨他们的车。 车上,卓木强巴问道:“他们干吗不一起上车追,还要留一个人守尸体?” 胡杨道:“笨蛋。 超出信号车的信号增强范围,对讲机就无法联络了,而对讲机自带的通信发射频率覆盖范围仅有五百米。 我们只有先赶到饮马湖,让林旭声替我们指路。” 三辆越野车,从大本营出发,尽量小心而快速地朝饮马湖奔去。 卓木强巴未想到,一路的景致竟然出奇的好,他看见横架在空中的巨大冰梁,就像桂林的象鼻山一样,汽车从冰梁下驶过,而路旁还有无数石块堆砌成的小山丘。 老肖说,那是玛尼堆,石片上刻有藏族的经文,最下面的石块有的有数百年历史了,上面刻的经文都斑驳脱落了,那表示这里曾有藏民活动过。 而更多的可能,是远在青海北端或以外的藏民,去朝圣时经过的路段。 卓木强巴闭上眼,就能想象那些穿着经袍,一步一叩首的朝圣者。 前面有个更大的玛尼堆,旁边还插着经幡,一个完全风化掉的牦牛头骨,端端正正地朝东南方摆放,那是正对着布达拉宫的方向。 又转过一个山坡,饮马湖就出现在眼前,湖水碧蓝,岸边已经结冰,湖心处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依旧映衬着蓝天的色彩。 饮马湖呈带状,一直延伸十几公里,科考车沿着湖边一路驶过,对岸的山坡被白雪覆盖,湖心又有几个半岛状的峡角伸出,远远望去就像极地景色。 更远的地方有白雪覆盖的山峰,老肖指着几个山峰介绍道:“西南方向是可可西里山最高峰,岗扎日,它几乎和布克达坂峰等高,都在六千八百米以上。 本来往北有布克达坂峰,只是被马兰山冰川遮住了,马兰山冰川是可可西里最大的冰川。” 胡杨不知是否心情不好,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目的地,众人下得车来,只见林旭声肃穆地立在饮马湖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在他脚下不远的地方,三十几具藏羚羊尸体整齐地陈列在前,已经有五具被完整地扒了皮,露出血肉模糊的尸身,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向前凸着。 胡杨将手捏得“咔咔”作响,卓木强巴也愤怒了,就在这圣洁如仙女的湖畔,血腥离他们是如此之近,那些贪婪的人,为金钱而出卖灵魂的人,早已无人性可言。 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张立随着第三辆车跟在他们后面,他大力拍打着卓木强巴道:“这样的事竟然不叫我,你……你也太……”卓木强巴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怎么……嘿,先上车再说吧。” 胡杨在藏羚羊尸体前默哀数分钟,然后道:“留下一辆车、三个人,把这些尸体处理掉。 其余的人,跟我追。” 车上,另一名科考队员陈杰怒道:“幸亏我们把营地设立在可可西里湖边,否则,否则,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卓木强巴错愕,老肖拍拍他后背道:“可可西里湖是藏羚羊的一个越冬栖息地,那里有更大种群的藏羚羊,我们把大本营设立在那里,一是方便对周围湖泊和布克达坂峰等的科考,二来也可以保护那里的越冬藏羚羊。 盗猎分子最常出没的就是这两个时候了,一是冬季,藏羚羊的皮毛最厚实的时候,可以整皮做衣;二是春季,待它们换新羊绒时,可以切皮取绒。 这些家伙,比我们还熟悉藏羚羊的习性呢,这一群藏羚羊,看来是今年追随水草来到这里的,每年夏季,它们就都会在卓乃湖产羔,似乎是各处的藏羚羊赶来参加的盛会,最远的要迁徙上千公里,那时也是一个盗猎猖獗期。 那些人,根本就不会顾及藏羚羊的繁衍。” 沿着前车留下的冰辙,一路向北,老肖道:“那些家伙,想逃往昆仑山吗?” 胡杨点头道:“嗯,恐怕是这样的,昆仑山脉纵横交错,山沟山谷极多,一旦进去了,就很容易摆脱追捕。 不过没几天时间到不了,他们一定要选一处地方先躲起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慌不择路,躲进冰川里了。” “马兰山!” 老肖道。 胡杨点点头,他们顺着车辙一直追,果然上了马兰山冰川。 冰山溶洞 老肖一直在给卓木强巴补课:“马兰山冰川发育在平坦的高山顶部,冰川覆盖在上面好似一顶白色的帽子,可称为冰帽,又叫平顶冰川,它的特点是没有表碛,也没有出露到冰面之上的角峰陡崖。 冰川上层是粒雪,下层是冰川冰。 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一直处于消融期,里面会因消融而形成不少奇观。” 胡杨观察着旁边的车辙道:“看来柯克他们追得很急,这些盗猎分子有些慌了。 小心点!别陷进去了!” 在冰川谷中又开了近一小时,无线电对讲机才有了信号,胡杨呼叫道:“柯克,听得见吗? 柯克!”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总算赶来了,我在北边,我看到你们的车了。” 胡杨道:“盗猎分子呢?” 柯克道:“他们不要命了,钻进了冰溶洞,我守在洞口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程渠他们巡察去了,看有没有别的出口,目前好像还没有发现。” 胡杨道:“情况如何?” 柯克道:“三至四个人,有两把猎枪,一把自己改造过的半自动突击步枪。 他们还想和我们动武,我也没客气,扫了他们一梭子。” 半山腰上斜陷着盗猎分子留下的破车,据柯克报告,车里空空如也。 他的车在冰川侧面坡上,朝右开才看见柯克做的红绸标记。 看似离得很近,但越野车越开越慢,看着柯克的车在眼前,可老是到不了,第二辆车前轮又陷入了冰坑,怎么努力轮子都打滑,根本出不去。 胡杨一怒之下,拿起来复枪跳下车去,卓木强巴跟在后面,他后面是林旭声,张立也跟来了。 卓木强巴想快些看到盗猎分子钻进哪个洞了,快走了几步,跑在胡杨前面,被胡杨一把拽住,骂道:“你不要命啦!走路不看地上的啊!” 卓木强巴愣道:“地上? 地上没什么啊?” 胡杨也不说话,突然向西走了几步,拿起枪托对着一片似乎平坦的地用力一捣。 那地面“哗啦啦”陷下去一块,听到石块滚落洞里的声音,好像一直在往下面滚,直到听不到声音。 卓木强巴惊道:“这——” 老肖从后面跟上来道:“这上面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冰陷坑,是冰溶洞薄弱处,里面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一旦踩在上面,哧溜就滑下去了,然后你再也别想上来。” 卓木强巴这才小心地跟在胡杨身后,到了柯克守的洞口,第一辆车也开了上来,两辆越野车并排在洞口,第三辆车在半山腰拉第二辆。 目前他们一共七个人,两把来复,一把双筒猎枪,加上柯克拿着的那把九毫米微声冲锋,一共四把枪,是为了对付攻击型野兽和盗猎分子而准备的。 胡杨小心地走到洞口,看了看四周环境,朝洞里喊了几句,柯克道:“没用的,我喊了几次了,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胡杨道:“从他们走的路来看,他们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啊。 一定以前做过采金客,想独占一条金脉而深入过无人的冰川顶盖。” 卓木强巴问老肖道:“采金客?” 老肖道:“嗯,马兰山朝东延伸下去,距这里好几百公里路了,那里以前发现过几条金脉,八十年代曾拥入大批采金客,为抢金子还死了不少人呢。 有些亡命徒,为了金子什么都不顾了,有时拼上性命走几百公里的无人路,来到这冰盖下面,看看有没有运气。 不过,根据勘测结果,这冰盖下面似乎没有金矿呢,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老肖转过头,问道:“老胡,怎么办? 这个应该是消融的冰溶洞,里面的情况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下裂层往往四通八达,他们躲起来可很难找啊。” 胡杨道:“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找几个强壮的,随我进洞!” 他转身看了看,拿过一把来复,硬塞在卓木强巴手里,道,“算上你一个。” 卓木强巴接过枪不知道该怎么放,翻来覆去拿了好几遍,急道:“我……我不会!” 他在靶场练习过手枪射击,但是来复这样的长家伙,还是第一次拿。 胡杨大度道:“不会没关系,到时候就拿它当铁棍使。” 张立在一旁道:“我也去,那些盗猎分子有枪的,到时候我能帮上忙。” 胡杨看了看张立缠满绷带的手道:“可是你的手……” 张立道:“没关系,已经不要紧了。” 看着张立一脸的诚挚,胡杨想了想,安排道:“林旭声,把安全绳拿来,洞口就是个冰斜面,别下去了就上不来。 柯克、张立,你们两个拿上枪,我们进去。 老肖,车上还有一把自动步枪,你们要守好洞口,我们出来前会先联络的,别的什么出来,你给我拿子弹扫回去!” 只听老肖嘟囔道:“牛人。” 安全绳的一头拴在一辆越野车上,张立背了捆备用救生绳,拿了钢钉,装进一个包里,然后背上。 胡杨另拿出两个巨大的登山背包,大号的交给柯克,特大号的交给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背在背上,感觉还挺沉,问道:“里面是什么? 挺沉的。” 胡杨一瞪眼道:“这点力气都没有!你可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强壮的一个了。 里面是救命的东西,你别给弄丢了。” 他走在前面,刚迈出一步,又回头强调道,“就是把你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包丢了!” 老肖在后面一把抓住卓木强巴,神色严肃地道:“跟紧老胡,他可能想去看那个。 这次就这么进入冰溶洞,有点太冒失了,但是没办法,老胡就是这脾气,唉。 就是我和老胡,总共也只去过两次冰溶洞,里面步步危机,进去容易,想上来是难上加难,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一定要听老胡的,否则情况会变得极其危险,甚至能要了你们的命。” 卓木强巴点头道:“知道了。” 这时,胡杨已经拉着安全绳,小心地进入溶洞之中。 只见他一手拉着绳,一手控制平衡,哧溜——就从洞口滑到了洞内。 跟在后面的卓木强巴也想学胡杨,可他背着一个巨大背包,手里又反握着来复枪筒,一进去抓安全绳的手就松掉了,人也跌坐在地,顺着冰就直往里滑。 幸亏卓木强巴生得高大,坐在冰上滑行,也被胡杨一手抓住衣服,停了下来。 从洞内朝外看去,冰洞的出口处是一条长约十米的冰斜坡,坡度在五至十度左右,要是没有这根安全绳,想爬上去实在有点困难。 卓木强巴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块稍平的冰面,这块冰面就有左右两个路口,再往里看就是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了,如果刚才胡杨没有抓住他,现在他究竟会在哪里,情况就很难说了。 柯克,张立,也都慢慢地溜了下来,张立问道:“走哪条道?” 胡杨说道:“电筒。” 张立分发人手一个强力手电筒,那是一种手柄超长,可充电,尾部还可以放出十万伏电的防暴手电筒,电量很足,强光骤然发出,还有些刺眼。 胡杨仔细看了看地面,说道:“他们慌忙掉进来,不可能停在这个平面上,一定是滑到底下去了,我们走直线。” 进洞的四人中,卓木强巴无疑是最高大的一名,其次便是柯克,身高估计有一米七八,红脸跟打了蜡似的反光,戴了顶遮住耳朵的毡皮帽,活脱一个内蒙古冬季牧民;至于队长胡杨,身高比张立还矮了一两公分,但他那一脸凶相,一身煞气,很是慑人,骂起人来,卓木强巴都不敢还口。 整条冰道长约五十米,刚好是安全绳到头的距离,下面就是冻土石层了,至少鞋踩在上面不会滑倒。 张立用电筒照了照四壁,所有的岩洞石壁都被厚厚的冰包裹着,手电光一照,冰里面的溶岩显得光怪陆离,颇似无数头怪兽,透过冰层也在打量他们,如今头顶穹壁距地面约有四五米的高度了,还不知道冰层有多厚,他们整个儿如同走在一条冰做的甬道之内。 从进入冰洞,地面就一直倾斜向下,越往深处,越让人感觉寒冷,卓木强巴心中寒意更重。 那些盗猎分子在圣水湖畔,用赤裸裸的血腥撕裂了如画的美丽,就像这冰做的四壁,将寒气丝丝逼入他的身体。 胡杨取下手套,用手指感觉了一下地面,说道:“地上很干燥,从冰道融蚀的大小来看,可能这个冰洞融化有七八年了,这个洞是斜着向下的,还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呢。” 柯克找到一丝衣服上刮落的线条,说道:“他们一直滑到这里,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胡杨道:“走。 但是要小心点,尽量保持两人间不超过手够得到的距离,要是碰到地裂或地洞,旁边的人可以帮一下手。” 走了没两步,卓木强巴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是电筒? 不是该用火把什么的,探测氧气是否足量吗?” “呵呵。” 胡杨笑道,“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少有户外探险经历的外行人。 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 卓木强巴不解。 “是风。” 柯克解释道,“这是冰溶洞,并不是地穴或地溶洞,那些溶洞环境封闭,越往下走,越容易缺氧,而冰溶洞就好比一个马蜂窝,到处都是与外界相通的溶蚀洞口,风在四通八达的洞穴中横冲直闯,也将足够的氧气带入洞内各处,所以我们不需要用明火测算氧气含量。 而且……”柯克又笑了笑道,“用火把来测量氧气,那是过去和完全没有准备的旅行者使用的土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效果并不高,如果在某些沼泽地穴,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氯、氨、烃烷等杂合气体,火把依然能点燃,但对人体却是致命的毒气。 我们身上都配备了现代的空气探测仪,每立方米空间中哪怕只有一立方微米的氧气也能探测出来,当环境气体不适合人体生存时,它们会发出警报的。” 他拍了拍腰间,卓木强巴看见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亮着绿灯。 卓木强巴紧跟在胡杨后面,一手扶着冰壁,一手抓着登山包的系绳,小心翼翼地走着。 他又问道:“可是,如果到处是洞口,那些盗猎分子不是很容易就逃走了吗?” 胡杨道:“所以说呢,没错,冰溶洞内可以说像马蜂窝一样,千疮百孔,但是像我们进来那样大的洞口就很少了,大部分是拳头大小的陷坑。 而且,你要了解这些冰蚀洞的来历,啧——让我想想。 这样跟你说吧,这些洞穴,是由于冰和水的相互作用,历经了千万年之后,才慢慢侵蚀形成的。 水有个特性你知道的,水往低处流,所以,这里的洞穴有一个共性,全部是从洞口向内倾斜,指向山腹,就和我们进来那个洞口一样,出口附近是一条冰做的倾斜通道,那些盗猎分子如果没有登山用的冰镐一类工具,根本就上不去。 而从他们逃跑的路线来看,根本是由于被追得过于紧迫,汽车陷入了冰地坑,慌乱中才舍去车而逃入这冰洞。 他们或许本打算在洞内与柯克他们僵持,没想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听到了汽车声才往洞穴深处逃去的。” 卓木强巴为之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脾气火暴的队长竟然有如此清晰的思维和缜密的逻辑。 胡杨“哼哼”一笑,仿佛自嘲道:“怎么? 没想到我这个大老粗还能说出这样一套道道儿? 大个子,这科考并不像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开开车,测测风,探探水,就跟旅游似的,其实我们搞科考的,需要非常深厚的知识来作为活命的本钱。” 张立走在最后道:“啊,那和考古也很像啊。 我记得有位考古学家说过,打开一棺古墓,要先想到里面可能有什么,才能找到那些东西,不然就会被当做烂泥给处理掉了。” 胡杨不满道:“这可比考古困难多了,在考古界,你想不到里面的东西,最多只是得不到里面的东西罢了;而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将会发生的情况,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 灯光照在胡杨脸的一侧,那大胡子影子投射在冰壁上,经过冰层的反射折射,胡杨的头像就像一头可怕的洪荒猛兽,看得张立心头一惊。 又走到一个岔路口,胡杨在洞口细细一看,马上判断道:“走左边。” 卓木强巴看见,跟在身后的柯克从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在冰壁上做记号,他问道:“你这是?” 柯克道:“做路标,不然在这个到处是岔路的冰洞里,你怎么出去。” 卓木强巴道:“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柯克微微一笑,道:“是荧光笔,需要特殊的紫外装置才看得见,不然不是也给那些盗猎分子做了记号吗? 那他们就可以利用记号逃走,或是躲在我们记号的后面伏击我们,这也是我们经过了多年的……” 胡杨在前面道:“快跟上来,现在不是解释这些仪器设备的时候。 我想,他们以后也不会需要用这些东西吧。” 四人行进缓慢,胡杨还不住利用手中的对讲机与外面的老肖交流信息,而对讲机的信号,随着他们的深入洞穴,也越来越弱了。 冰洞内岔路极多,包裹洞穴的冰壁时厚时薄,他们就如蚂蚁穿行在蚁穴迷宫之中。 胡杨谨慎地追寻着盗猎分子留下的蛛丝马迹,带着他们来到一条冰缝前。 洞穴两端的冰壁突然增厚,就如一块巨大冰石,被巨斧从中劈开,留下一条楔形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前面的冰缝明显地窄了,四人都需要侧身才能通行。 洞顶悬挂着冰凌,石壁突兀嶙峋,卓木强巴背着大包过不去,只能双手举着包挪过去,不少长悬冰凌被背包折断,冰珠子时不时滴落在卓木强巴领口,连柯克也遭到连累,不住道:“小心点,小心点,这东西扎在身上,比整个人掉进冰窟窿还让人难受。” 胡杨笑道:“小心点,这些冰比普通冰温度更低,掉进衣服里像针扎一样痛,弄不好,还能让你患上冷骨风。” 前面的通道更加狭窄,胡杨不得不收腹憋气,他自然又咧嘴骂了盗猎者一番。 卓木强巴艰难地挪动着,依然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 胡杨喘息着道:“不……不好说。 弄不好的话,整个马兰山冰川内部,都能被串起来。 这马兰山,是昆仑山脉的南支,地质系古代强烈侵蚀的复杂变质岩所构成,冰川消融可形成冰面河流、冰塔林和表碛丘陵等冰川融蚀地貌。 冰川上游为侵蚀地貌,冰川下游为沉积地貌,如今我们在冰川中上游腹地,这里的形态用我们术语来说,大致有刀脊、冰坎、冰斗、冰刻槽,那些沉积物是冰砾阜、蛇形丘、冰水阶地台地和冰水扇。 呼,总算挤出来了。 来,把包递给我,我拉你一把,小心点,地面好像已是冰冻层,很滑。” 卓木强巴终于也挤出了狭窄的缝隙,借助手电的光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叫道:“啊——”空旷的洞穴内传来阵阵回音“啊——”、“啊——”、“啊——”…… 冰铸奇观 从冰缝中挤出,洞穴豁然开朗,无数的光柱透过顶壁穿射下来,让人不需要借助手电的光芒也可以看清洞穴内的情况。 穹顶就像一个扣着的锅盖,最高处距离卓木强巴所处的位置几近百米,厚约一至两米的冰壳包裹在岩壁内面,而岩壁本身则有无数孔洞,阳光就是透过这些孔洞直达中空的山腹。 在这个冰盖内,无数巨大的冰柱参天地耸立着,也有不少冰柱倒悬在穹顶,如剑指大地。 与其说是冰柱,它们更像是矿物结晶,有着规整的四棱形、五棱形、六棱形等多种形态,高的如枪似矛直抵穹顶,低的有如破土春笋,亦如花蕾初绽,还有许多金字塔形的冰柱尖对尖地天地相接,被太阳的光芒透射而过,便幻化出七色的彩虹。 冻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卓木强巴他们立足的大地就像被仙人用皮鞭抽打过似的,本该是平滑的一块,却被无数巨大的鸿沟和裂缝分割得七零八落。 那情形,让卓木强巴想象到地震后的机场跑道。 如今,他们正站在一块突兀的冰平台之上,平台的外形颇似一只将尾翼插入绝壁里的展翅之鹰,而卓木强巴他们正站在鹰嘴的位置。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