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王总管问:“什么怪事?” 祝子奇说:“三员外专门派人来杀唐老谋原因何在?” 王总管说:“那自然是为了切断我们与庄里的联系。” “既然如此……”祝子奇说着,眼光定在了一个地方。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三只鸽子正呆在各自的鸽笼中,无辜地四处张望,好像正在埋怨眼前这些人打搅了它们的睡眠。 “为什么来人只是杀了唐老谋,却留下这三只鸽子?杀死这三只鸽子对他来说岂非只是举手之劳?难道说他竟会认为除了唐老谋,我们这里就没有人会使用这些鸽子了么?” 余青忽然说:“如果他要这样认为,那可真是大大失策了。别人不敢说,属下等人平时经常与唐老谋喝酒聊天,唐老谋最喜欢卖弄他这些鸽子,一来二去的,属下也知道怎么摆弄了。” 他因为刚才的事这时还心有余悸,不由得有心表现一下,说道:“请让属下给各位长上演示一下。” 王总管点头应允。余青走上前去,打开一个鸽笼,将手伸进去。那鸽子略微晃了晃脑袋,像是见到了熟人一般,双脚微蹦,跳到了他的手背之上。余青将手从鸽笼中收回,举到眼前,笑着说:“只要与它熟了,它其实就很听话。” 他说着将手伸到众人面前。那鸽子就在他的手背上摇头晃脑,左顾右盼,一点也不惊慌。 祝子奇没来由地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时常到这里来取飞鸽的传书,对这些鸽子也颇为熟悉。这时觉得这鸽子似乎与平常有些什么不同,却一时看不出来。他不由得仔仔细细端详了那鸽子一番,待看到它的眼睛时,终于发现异常之处。 帐篷中油灯发出的火光本是昏黄色的,若不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出来。这时一上心,他发现这鸽子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 那鸽子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红色光芒,竟像是一种诡异的微笑。祝子奇只觉得背上一阵发麻,以他的定力,这时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待要出声示警之时,异变已生。 那只本来很乖的鸽子忽然低头,狠狠地在余青手背上啄了一口。 余青一介武夫,自然是皮粗肉厚,但是鸽子这一啄之力,竟然啄破了他的手背,血光立现。 余青疼得大叫一声,慌忙中将手一甩,把那鸽子摔了出去。那鸽子在空中张开双翼,竟不曾失去平衡,翅膀翻飞,迅捷地向祝子奇扑了过来。 祝子奇处变不乱,右手一翻,腰间尺二短剑闪电般出鞘。剑光一闪,血花飞溅,那鸽子已被凌空斩为两段。 余青离祝子奇最近,鸽子被斩杀之后,有几滴鸽血恰好飞溅到他的脸上。 他立即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其他人再也想不到这几滴鸽血竟然让他反应如此剧烈。 这叫声是如此的凄厉,听得在场诸人都心惊肉跳。余青惨叫着跌倒在地,双手紧紧捂着脸,在地上来回翻滚,像是疼的难以忍受,不断地惨叫着,竟似乎一声比一声更要痛苦。只是片刻的功夫,从他的手指缝中竟慢慢渗出黑色的液体。他双手遮不住的地方,已可以看到皮肉被腐蚀掉了一大块,深可见骨,早已经面目全非。 众人只看得头皮发麻。祝大先生忽然大叫一声:“快杀了他,快!” 祝子奇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手中短剑轻轻一划,已割断余青的咽喉。 余青的叫声戛然而止。 祝大先生却又惊慌地大叫道:“快扔了手中的剑,退后!” 祝子奇虽然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惊慌,但还是甩手扔掉短剑,向后跃开。 余青这时已经停止了挣扎。他的头部和捂在脸上的双手此刻肌肉都已经几乎全部腐蚀掉,露出下面的骨头,那骨头竟也是恶心的黑色。而这种腐蚀却还在继续,很快脖子也慢慢露出了颈骨,黑色的血水慢慢地流到地上。 王总管急促地问:“这是什么。” 祝大先生神色一片惊恐,却不回答,只是喊道:“快退出去。”他说着已经抢先奔出帐外。众人不明所以,却也已经看出情况不对,连忙一个接一个跃了出来。 出得帐外,祝大先生脸色苍白,竟像是劫后重生一般。王总管知道刚才确实是危险万分,寒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祝大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是诗圣杜工部的名句之一。这样的诗句杜工部一生之中也不知道写过多少,这一句本来也并没有多少奇特之处。 然而这一句诗此刻从祝大先生口中念出来,周围的人却全都脸色霍然而变,彷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一般。 王总管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说这就是……” 祝大先生点点头。这时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些,缓缓地说:“想不到这两种传说中的绝世毒药竟然真的存在。这就是其中之一的‘惊心血鸩’。传说这‘惊心血鸩’并非来自人世间,而是产于魔界极深极寒之处的‘万禽圣血池’,具有匪夷所思的邪恶力量。这种毒药让禽鸟之属服食以后,禽鸟立即就会陷入疯狂,变成禽妖。这禽妖可怕之处在于全身血液都是剧毒的毒药,常人被沾上一点半点,全身肌肤立即就会像融雪一般被生生腐蚀掉,生不如死。其痛苦之惨状,实在令人发指。更为可怕的是,中毒的人被腐蚀以后,血肉所化的血水依然是同样剧毒的毒药,如此循环往复,实在是流毒无穷。” 王总管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岂不是说如今这帐篷里已经成了一个毒池?” “只怕正是如此。” “那如何是好?” “烧。”祝大先生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这个帐篷里的东西全部烧得干干静静。” 王总管再不犹豫,迅速下达了命令。 “巡逻队全部参加警戒,没事的人呆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许走动。周围这六座帐篷立即拆了搬走。” 他的命令马上被不打折扣地执行。周围的帐篷拆走以后,唐老谋的帐篷马上就被点燃,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红了王总管的脸,让他感觉到有点发烫。但是他的心里却已经冷到了极点。 他已经下了一个决心。 只要潜入的人还停留在营地里,他已经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让这个人活着离开。 卫十五娘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苏剑笑身边,与他一起远远眺望着这烈烈燃烧着的帐篷。跳动的火焰就像是一个邪异的精灵,让人心中感觉到隐隐不安。 “那里不知是什么地方?”苏剑笑喃喃地说。 “那里好像是他们养鸽子的地方。”卫十五娘说,“这两天我都看到有鸽子从那里飞进飞出的。” 苏剑笑若有所思地说:“鸽子么?” 卫十五娘低声说:“在六刀盟里,三员外被称为‘暗夜精灵’。这夜晚的世界就是他表演的最好舞台。我看这件事不会这么快结束,下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抬头看了看苏剑笑,有些担心地说:“四哥,他们会不会趁乱向你下手?” 苏剑笑微微一笑:“他们恐怕不敢。” “不敢?三员外向来胆大包天,哪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苏剑笑说:“胆大不等于鲁莽。” 他说着,目光慢慢地扫过周围的五辆马车,并且在第一和第五辆马车上都短暂停留了一会。无论这营地里出现了怎样的混乱喧嚣,这两辆马车竟始终死一般的宁静。 卫十五娘已经明白了苏剑笑的意思,秀眉微微一蹙,说:“也不知道这两辆马车里是什么人,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苏剑笑说:“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辆马车都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这气息连我都能感觉得到,我想三员外不会不知。相信无论他要怎么对付我,都绝不会是在这两辆马车旁边。” 卫十五娘说:“那岂非是说他们这一路上都不会有机会?” “那倒也未必。”苏剑笑淡淡地说,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机会需要创造,而不是等待。此刻他们第一步已经成功破坏了镜花庄使团与后方的联络工具,我想接下来应该轮到……” 他刚说到这里,就看到祝大先生走了过来。祝大先生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手中正捧着一个药罐子。 祝大先生走到二人身前停了下来,问道:“子山贤侄,卫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苏剑笑笑着说:“这么吵闹怎么睡得下?” “说的也是。只不过无论如何吵闹,病人还是要按时服药的。” “哦,又到了宋大哥服药的时间了么?” “是的。” 卫十五娘说:“我已经多日没有见到大哥了,能否让我跟着去瞧一瞧?” 祝大先生沉吟了片刻,说:“好吧,不过你们只可看着,千万不要与他说话。”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跟着祝大先生来到宋猛乘坐的马车。马车虽然宽大,却也无法同时挤进五个人。苏剑笑只得站在车外,透过门帘的缝隙,刚刚好能看到车中的宋猛。 马车上放置着一张床,宋猛正仰面躺在床上。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泛着深紫色,显得无比的憔悴。昔日威猛的一张脸庞,如今眼窝深陷,颧骨突起,几乎是生生消瘦了一圈。苏剑笑想到他以重病之躯,却还要受这舟车劳累之苦,心中由不住一阵酸楚。 祝大先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去瓶盖,将瓶口在宋猛的鼻前晃了晃。过了片刻,宋猛的眼皮抽搐了几下,慢慢地睁开眼来。 “宋大侠,该服药了。” 祝大先生示意同来的那年轻人将宋猛扶着坐了起来,背靠在车壁上。宋猛双眼迷离,一丝神采也没有,竟没有看到马车中的卫十五娘。 那药罐像是被密封着。那年轻人解开罐口紧绑着的皮绳,取下盖子,又揭下一张羊皮,这才将药罐打开。顿时一股奇重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马车,连车外的苏剑笑都闻到了一种呛鼻的药味。 年轻人取出一个小碗,从药罐中将汤药倒出,乘了大半碗。他放下药灌,将药碗端到宋猛嘴边,说道:“宋大侠,请服药吧。” 药灌刚好放在卫十五娘身边,她探头看了看,鼻子皱了起来,说:“这是什么药?好重的味道。” 祝大先生笑着说:“这药可不简单呢。药材昂贵也就罢了,最难的是制作起来十分费功夫,需要三洗三煮,文火慢熬,整整两个时辰才……”他说到这里,鼻子忽然抽搐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陡地伸手制止那年轻人:“辰生,停一下。” 那年轻人闻言猝然停了下来,抬头诧异地问:“怎么了,先生?” “把碗给我。” 祝大先生一把夺过辰生手中药碗,举到鼻子边闻了起来。 他的脸色立时大变。 “他喝了么?” “喝了几口。” 祝大先生仓惶地放下手中药碗,猛然向前跨了一步,抢到了宋猛身前,口中急声说:“快拿水瓶来。”他说着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从中倒出三颗药丸。也来不及把药瓶放好,右手一把捏住宋猛的下颚,把他的嘴生生捏出一道缝来,左手毫不停歇,三颗药丸全部塞到宋猛嘴里。 这时辰生已经把水递过来,祝大先生一把接过,急急灌进宋猛口中。 卫十五娘已看出有些不对,急声问:“大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祝大先生却不回答。他后退了一步,脸上已因为这几下急速的动作而变得有些潮红。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略有些气喘地说:“但愿有用。” 话音未落,只见宋猛忽然全身一颤,竟张口吐了起来。只吐了两口,头猛地向右一歪,竟再也不见动静。再看之时,只见他脸色已经变得异样的通红,嘴角竟流出了一道黑色的血。 祝大先生脸色再次变得惨白。他上前伸出右手两指按在宋猛颈侧动脉处,双肩禁不住微微战抖。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均是一脸惊惧。卫十五娘抢上前去,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祝大先生收回右手,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闻风百结断’,这魔界的毒药果然霸道,当真是中人立死,见血封喉。今晚这短短时间之内竟然接连出现两种人间难得一见的毒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卫十五娘蓦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我大哥被人下了毒?” 祝大先生点点头。 卫十五娘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在身边的坐凳上。 祝大先生说:“姑娘,请节哀顺便吧。” 卫十五娘默然无语。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没有因为悲痛而大喊,只是伸手温柔地抓起宋猛的手掌,紧紧地握在手中。 那原本充满了力量的手掌,如今已经苍白而僵硬。 在昏黄的灯光下,宋猛毫无声息。苏剑笑静静地看着,似乎也不敢相信一代豪杰,就这样悲哀地死去了。 这一瞬间,他内心之中涌起一阵沉痛的哀伤。 即使他一万个不相信自己还会为这个人的死亡而伤痛,眼中却已不由自主地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马车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总管正脸色铁青地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本来月已中天,但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块云彩,把月光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天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仿佛夜晚这才真正开始了。 :。_: 第(3/3)页